巷口那盏灯
发布时间: 2025年06月12 10:50:15     文章来源:     作者:兰花

      “头戴安全帽,身背工具包,百米井下写春秋,汗水浇开幸福花……”每当《矿工兄弟》的旋律响起,巷道里闪烁的矿灯光、矿工们沾满煤粉却坚毅的脸庞,便清晰浮现。他们用脊梁撑起矿山,用双手凿开生活。然而,在每一个矿工家庭心中,最珍贵的从来不是冰冷的产量数字,而是那个披星戴月的人,能毫发无损地,踏着星光归来。

      我在矿区边的山村长大,巷口王婶的身影是刻在童年记忆里的一尊守望雕像。日头刚往西边一歪,她的小马扎就准时落在巷口那块磨得发亮的青石板上。目光,像生了根,牢牢扎在通往矿区的那条小路的尽头。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平安符的红绳,捻过晚霞的余温,捻进渐浓的暮色。我曾问她:“王叔下井好几个小时,您不担心吗?”她摩挲着手中被汗水浸得温润的平安符,轻声说:“傻孩子,哪能不担心呢,井下的时间,是拿心尖尖熬的。只要他能平平安安、全须全尾地站在我跟前,我这心里啊,比喝了蜜还甜。”那时我便朦胧懂得,对矿工家属而言,饭桌上多一双筷子的温度,胜过万千珍馐;远远地,认出那个浑身疲惫却步履稳健的轮廓,从暮色深处一步步走近,直至看清他咧开嘴露出的那口白牙——那瞬间心头落定的巨石,便是世间最踏实的归家图景。

      这份期盼背后,藏着难以言说的恐惧,像矿井深处看不见的瓦斯,无声无息,却足以摧毁一切。隔壁楼的李哥家,便经历过锥心之痛。李叔是矿上的老掘进工,一辈子和岩石打交道,骨头比矸石还硬。那年儿子生日,他揣着新买的玩具火车,想着早点升井给儿子惊喜。心急之下,那根顶板断裂的细微呻吟,被风钻的轰鸣盖了过去。救护车凄厉的鸣笛撕裂了矿区的宁静,李哥攥着奶油都糊满了指缝的生日蛋糕,在井口哭得浑身颤抖,那声撕心裂肺的“爸——”,至今还哽在矿区许多人的喉咙里。病床前,李叔打着石膏的腿悬在半空,冰冷的金属光泽刺得人眼疼。他枯槁的手死死抓着那顶变了形的安全帽,一遍遍捶着床沿:“怪我,都怪我!就快了那么一步,就快了那么一步啊……”如今,李哥也穿上了矿工服,背上那个沉重的工具包。每次下井,他必把妻子绣的“平安”手帕仔细塞进贴身的衣兜,临下井前,总要用力按一按心口的位置。“父亲用这条腿给我上了最痛的一课,”他声音低沉,“我得让娃儿每天放学,都能扑进一个热乎的怀里,喊一声爸”。

      矿工兄弟们啊!你们是母亲深夜里捻断又接上的针线,是妻子日历上重重划掉的每一个数字,是孩子画本里最挺拔的剪影。当你们在幽深巷道挥汗如雨,用矿灯刺破千年的黑暗,巷口总有一盏灯,为你们彻夜长明;当你们拧紧每一颗螺丝,敲响每一根顶柱,请记住,家中的炉火旁,永远温着一碗热汤,碗边搁着一双等你来握的、不再冰凉的手。切莫为抢进度省略那一道探顶的灯光、一次仔细的敲帮问顶,莫让疲惫模糊了安全的红线。那些侥幸的“三违”,撕开的可能不仅仅是一道顶板,更是亲人用余生都缝补不上的、血淋淋的天空。

      如今走过井口,“你脚下的每一步,都连着家的方向”这条新标语格外醒目。井下轨道延伸向光明,而家人的期盼,就悬在你们头顶那方看似坚固的岩层之上。愿每个清晨的下井路,都有朝阳为你们驱散井口的寒气;愿每个黄昏的升井时刻,都有平安为你们披上归家的暖衣——因为,当你的脚步叩响巷口的归途,那盏为你守望的灯火,便瞬间融化了所有等待的寒霜,映照出这矿山千家万户最深切、最滚烫的圆满。(王 震 作者单位:百盛煤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