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遇《围城》是在父亲的旧书架上,棕黄色的封面沾着些岁月的灰尘,书名像一枚生锈的门环,叩开了我对成人世界的好奇。那时的我十六岁,正处在青春期的“围城”边缘,以为书中写的不过是大人的爱恨纠葛,却没想到这一翻开,便在方鸿渐的故事里照见了自己的影子。
初读:笑看城中闹剧
第一次读《围城》,完全被钱钟书的幽默笔法勾住了。方鸿渐买假文凭时的慌乱、三闾大学教师间的明争暗斗、苏文纨下午茶会上的虚伪客套,都让我忍不住发笑——那些精雕细琢的讽刺,像一面哈哈镜,把成人世界的荒诞放大得淋漓尽致。印象最深的是方鸿渐与赵辛楣在小餐馆里“吃葡萄”的对话:“对于丑人,细看是一种残忍”,我捧着书笑到肚子疼,转头却在镜子里看见自己因熬夜长痘的脸,笑意突然凝住了——原来幽默的背面,藏着对人性的犀利洞察。
那时的我把《围城》当作一部“成人喜剧”,在书页间捕捉着成年人的滑稽可笑,却没看懂方鸿渐在邮轮上对鲍小姐的动摇,也没读懂孙柔嘉婚后眼角的叹息,只觉得“婚姻是围城”不过是文人的夸张比喻,直到后来自己走进生活的迷雾,才惊觉书中早写尽了人生的困局。
再读:惊觉城在心中
大二寒假重读《围城》,窗外的雪落在晾衣绳上,像极了书中“深冬雪后”的场景。当读到方鸿渐在三闾大学被同事排挤,空有鸿鹄之志却处处碰壁时,我突然想起自己刚进社团时的手足无措:精心准备的策划案被学长批得一文不值,想融入集体却总在聚餐时插不上话。方鸿渐的“不讨厌,可是全无用处”,像一根细针扎进心里——原来每个年轻人都曾是方鸿渐,怀揣着对未来的迷茫,在理想与现实的夹缝里跌跌撞撞。
更让我心悸的是方鸿渐与孙柔嘉的婚姻。那些看似琐碎的争吵:买家具时的分歧、姑母的闲言碎语、经济压力下的互相埋怨,像极了我见过的无数对夫妻。曾经以为“爱情是两个人的事”,此刻却明白婚姻是无数细节织成的网,困住的从来不是某个人,而是人性的弱点与生活的真相。合上书时,雪已经停了,窗玻璃上凝着薄薄的雾气,我在雾气上画了个小小的城门,突然懂得:人生最可怕的围城,从来不在外界,而在我们心中的犹疑、怯懦与不甘。
重读:方城之外有星光
工作后再读《围城》,是在加班后的深夜。台灯下的书页泛着暖黄的光,方鸿渐在失业后徘徊街头的描写,让我想起被琐事折磨到崩溃的自己。但这次,我不再只看见“围城”的绝望,却在字缝里发现了微光:方鸿渐拒绝伪造学历时的犹豫,恰恰是他尚未被磨平的良知;孙柔嘉在争吵后偷偷补妆的细节,藏着女性在困境中的体面与坚韧。原来钱钟书写下的不只是“围城”的困局,更是对困局中人性的悲悯。
合上书,我走到阳台透气。城市的夜空虽看不见星光,却有万家灯火明明灭灭。想起书中赵辛楣说“结婚仿佛金漆的鸟笼”,如今却觉得,真正的自由从来不是逃离围城,而是看清围城里的真相后,依然能握紧手中的笔,在墙上画一扇窗。就像方鸿渐最终在雨中奔跑的背影,哪怕前路迷茫,却始终保留着对“城外”的向往——这或许就是《围城》教会我的:人生是一座又一座的围城,但每个城墙上,都有属于自己的出口。
从十六岁到二十六岁,《围城》陪我走过了人生的两个十年。它像一面多棱镜,在不同的年纪折射出不同的光:少时见幽默,青年见挣扎,成年见慈悲。如今再看“围城”二字,忽然懂得:我们终其一生都在进城与出城之间徘徊,但重要的不是困在城中的焦虑,而是始终保持推门而出的勇气。就像书页间藏着的那束光,照亮的从来不是逃离的路,而是让我们在看清生活的真相后,依然能笑着走进属于自己的“方城”,在烟火里种出星光。(李梦娜 作者单位:同宝煤业)